毛颖：抄作业的故事

回忆·抄作业的故事

文/毛颖

从小到大没抄过作业的——举手抄币！

从小到大作业没给别人抄过的——举手抄币！

别人不知道，反正我是都不敢举手抄币。

可以小小“傲骄”一下的是，从小到大，本人“被抄作业”的时候，远多于抄别人作业的时候抄币。如果让别人抄自己的作业不算毛病的话，至少，在作业方面，本人堪堪可以算是个“好学生”。

说说抄作业和“被抄作业”那点事儿抄币，权当对过去的另类缅怀——

（一）小学篇

小学同学Z君，蹲班生，却不像惯常概念中的蹲班生那样顽劣、霸道，瘦瘦小小的，总带着按今天话说“贱兮兮”的那种笑，穿得比谁都“体面”，话很多，尤其在课堂上喜欢“接下茬儿”和“违规提问”抄币。比如：老师讲到“桃花潭水深千尺，不及汪伦送我情”，他就在座位上又似自语又能让所有人都听见地叨咕说：汪伦是男的女的……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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他的作业，从来都是抄别人的；大一半都是抄我的抄币。因为我更多时候都是在学校就写完了所有作业，其中很大一部分都是在课堂上写的——上语文课时，偷偷在“下面”写完了数学作业，上数学课时，偷偷在“下面”写完了语文作业（作文除外），不耽误“本课”，写完了可以回家干点儿别的，比如：看看“闲书”。长大后被很多人说“知识丰富”，大一半都是“赶作业”过后省出的课余时间里看“闲书”看来的。

因为我的作业“立等可取”，Z君就——按北京话说——“贼”上我了（“贼”字在此读一声），嬉皮笑脸地转来转去，许下无数诺言——给我买乒乓球、给我买冰棍儿、告诉我一个秘密（关于女生的）……从未兑现过抄币。

我也不在乎，却很烦他围着转来转去，有时候会让他走开，让我安静点儿，会完成得更快抄币。很偶尔地，因为作业有点儿难度，我也说过“你自己不会写”这样的话，他还是嬉皮笑脸，说连我都不会他哪儿能会啊。当时还觉得挺惬意，从没想过：我丝毫也没说我不会，他是怎么知道的？

写完，他迫不及待地就拿走了，像怕别人抢似的，像怕我反悔似的抄币。翌日一大早，他会最及时地把我的作业交还给我，不耽误上交，每每还会很私密也似乎很真诚地说声“谢谢”。

一日，老师要求作业本要在完成之后家长签字抄币。那时不懂，像我这样在班上“稳居三甲”的学生，即便没有家长签字也不会怎么样；更不知道，其实，要求家长签字的班主任，跟同样是小学老师的家母（在另一所较近学校任教）早年有过很“要劲儿”的“私交”，明里暗里对我是有所“照拂”的，签不签字，真的不打紧。

现在想回去，那些个不懂和不知道，或许不是“坏事情”抄币。不懂、不知道，就很认真，先是说不借给Z君抄了，他恳求，我退让，改成让他就在这儿抄，抄好了我拿走；他不高兴，说家里有事儿，没法现在就抄；我再退让，说那拿回去赶紧抄，抄完赶紧给我送到家里去，给了一个我妈下班回家的时间dead line，说不能晚于那个时间。

他急了，说我家跟他家俩方向，跑一趟等于他上三回学的（其实不至于，最多算两回），再跑个来回，功夫耽误大了，还不如自个儿做呢抄币。

噢——我很失落——原来抄币，丫自己会做啊！

Cao！我愤怒，说：那你自个儿做吧抄币。说罢，抄起作业就走。他就追、抢。为保护作业本，我拼了——使出才刚从“街上”学来的摔跤招术，不想竟啪地一下就把他撂倒了。我自己被吓了一跳，在他歇斯底里问候我父母以及祖宗十八代的哭骂声中，最快速度逃离。

翌日，他那据说工作特别忙家长会从来不露面的父亲，带着脑袋缠得只露鼻子眼睛嘴的他，到学校理论，要求学校把我“扭送公安机关”抄币。

当然，没有“扭送”抄币。我那“偏向”我的班主任，连请家长都免了，直接带他还有他爸去医院“复查”，据说半路上就“说妥”了。

二十多年后，同学聚会又见到他，是给领导当司机抄币。领导也是我们同班同学，真正的“国字头”企业“一把手”，小学时候经常被罚站，几乎没交齐过作业，但从不抄别人的。

（二）中学篇

也是蹲班生，N君，比起小学时候的Z君，算“厉害角色”，敢拿管制刀具捅教导主任（本校教导主任）的儿子（本校在校高年级学生），在“顽主”里属于“愣头青”一类，不知为什么，跟我特愿意“交好”抄币。后来因为非要抄我的作业而我不让抄（教训难忘），打了我一顿。

我没反抗，因为肯定打不过他，反抗会被打得更重；也没跟家长或学校“反映”，因为那样会“坏了江湖规矩”抄币。于是忍了。

不该忍——他变本加厉，经常平白无故就打我抄币。我打不过，却又扛不住，只好“逃跑”。后来，他叫“外面的人”在学校外必经之路上堵我、拉去僻静地方、围殴，不打头脸和有骨头的地方，打得我夜里肚子疼、呕血，整夜失眠。

实在忍无可忍抄币，向我妈教过的比我大且课余上体校的学生开了口，那哥哥找别人“把事儿办了”；N君没受过那样的“挫折”，“疯狂反扑”，找来刑满释放的街坊及一干“兄弟”堵我，我再找人堵他，三五回合下来，酿成两边相约共计上百号人选址在远离学校的公共体育场的“群殴”，好在“警惕性高”的“群众”预先报案，公安局“跨子”（偏三轮摩托车）的突突声听真切的当儿，百十号人一哄而散，独独把毫无相关经验的我晾在当场，被三辆“跨子”突突突地围绕了好几圈儿，怎么看怎么不像“流氓”，开走了！谢天谢地！

不过，事情还是报到了学校；才知道，N君的娘亲，跟家母一样，也是小学教师抄币。

那时候的学校，特别是“重点校”，还是比较对学生负责的，尽一切可能把事情“限在”了“校内”，请两边家长“解决问题”抄币。捯来捯去，终于捯到抄作业的事上，教导主任、班主任、年级组长、两边家长，都啼笑皆非。结果，各打四十大板——俩人都写深刻检查，外带再不“寻衅滋事”的保证书。他回去怎么样不知道，反正我是跪搓板了。

搓板刚跪完，他娘亲提着水果罐头之类的“登门谢罪”来了抄币。因为是女人吧，我爸没好意思往外轰，我妈倒是“同病相怜”地热情接待。N君的娘亲跟我妈说的鼻涕眼泪的，最后拉着我的手，一再替她儿子道歉，说他就是纸老虎、窝儿里横……

我一概无内容地应承，根本没在意抄币。不过，到最后，有句话，却让我有所触动——N君的娘亲抽搭着跟我说：“他抄作业，总比压根儿不做好啊，他要再找你想抄作业，能让他抄就让他抄吧，算阿姨求你……”

N君后来没找我抄过作业抄币。事实上，那事情过后，他基本就不在学校露面了。初二结束，他没再出现，据说念不下去退学了，听说跟几个“大哥”当个体户“练摊儿”去了，收入不菲。

初中快毕业时，他来过学校一次，装束“满满社会感”，烫着时兴的“爆炸头”，见着我，是在一个很窄也很短的夹道（校内），俩人同时一愣，同时退开，似乎谁也没看谁，其实不会的，真谁也没看谁，我怎么能知道他是跟我同时退开的呢抄币。至少，我看了他。

到现在，我也不知道，那一刻，俩人同时退开的那一刻，他是怎么想的；正如同样也想不起，当时，自己是怎么想的抄币。

到现在，我也想不明白，是否因为没给他抄作业，就使得他“念不下去”最终竟至仅仅上到初二就退学了；正如同样也想不明白，念不下去退学去“练摊儿”，对他来讲，是“成全”还是“埋葬”抄币。

挺想再见着他的抄币。就像十分不想再见到小学时候的Z君。要真能见着，我想，他不会再“退开”，我也不会；只要他没“颜色”，我会跟他握手，说“好久不见，挺想念的”。

（三）大学篇

大学抄作业，跟小学中学不同，是“双向”的——有别人抄我的，我也会抄别人的抄币。

我抄别人的，是因为实在不会做而想弄明白抄币。所以宁可去抄成绩稍逊、做题有点儿“笨”的一位湖南同学的也不会去抄更“受欢迎”的邻班班长的。因为，湖南同学解题步骤清晰，能看懂，有启发；邻班班长太聪明，步骤简明、跳跃，多半都看不懂。

这是不是可以“侧面”说明抄币，我抄作业，不止是为“完成”甚至只为“能交差”，而多少都带着“补课”、“自我提升”的意图？tmd，都抄作业了，还往自个儿脸上贴金呢！

贴不贴金，并没什么打紧，因为毕竟次数不多抄币。顺便说一句，我抄别人作业，都是个别“题目”，从没通篇抄过，不管谁的。

还是主要说说别人抄抄币我的情况——

我读的是工科，却偏喜“做文章”，而且，在我们学校工科的“圈子”里，属于会做文章、能做文章的，在我们同系同级一百大几十号人里，应该算是最会做文章的，没有之一抄币。

做什么文章呢——思想政治、革命史、马哲、军事理论……总归是一切“与本专业无关”却又“必修”的“辅课”，都很重要，可别小瞧，哪门不及格都跟主课“同等权重”，哪门不是“良”以上都影响“保研”、“派遣事业单位”之类的“前途”！基本都不是“考试课”，“功夫”全得下在平时，主要两方面——考勤、作业抄币。

作业，就是“论述性文章”，简称“论文”——给个题目，结合教材内容和课堂教学，完整论述成文，篇幅不得低于多少多少字（通常要求是两千，算对工科生的“优惠”吧）抄币。

高考作文要求不低于八百字（算标点和必要的空格，不算空行），我们两三个班（这类课都是“大课”，有时候俩同专业班一起上，有时再加一个别的专业的“单班”）几十上百号“兄弟姐妹”（兄弟占80～85%），都能写满八百字，可要到两千，能写出来（不管质量，只要“写出来”）的比例，就恐怕不到20%了，而我“挥就”两千字以至于更多更甚至多到五千多字，不过堪堪“半日”即可，远远短于两周甚至更长的“交货期”抄币。

于是，首先是本寝室几位兄弟发现了“奇迹”，再在最初被“点名表扬”一二三次，便“威名远扬”了抄币。又于是，从本寝室起，每每遇到这样的作业（并不多，可以说“很少”），哥儿几个就派出一两名代表，香烟“开路”，有时候还加上啤酒和食堂的冷荤小菜，“实打实”地“求援”。

吃人家嘴短，拿人家手短——“笑纳”了他们的“供奉”，就得办事儿，还得有“服务精神”——按“要求”来抄币。“要求”不多，更不苛刻，主要两条：赶快，和，别写太多。于是照着两千多两千五左右“练”，不到半天就完成，没等校勘，就被拿走，你一页我一页地开抄！一时间，竟让人想起“热火朝天”之类的形容词。

抄跟抄不一样抄币。有的人有心，抄着半截还来问；更有心点儿的还要求给出出主意——丁点儿字不差照抄，难免露馅，怎么也得不一样点儿，怎么个不一样法儿呢？cao，这我也得管！当然，也有无心的，拿来就抄，不认识的字（字迹潦草）胡乱瞄上，甚至抄了这一页“轮转”两圈回来竟又把同样一页又抄了一遍，看着差不多“够数”就行！

好在，老师并不在意，最多半开玩笑地说说“抄袭不好，还是要自己有所体会”，温柔得无以复加抄币。有一次，马哲当着整个大课百十名同学的面儿问我为什么没写完就交了，不等我答就又问：“散开了给他们抄，没都收回来是吧？”哄堂大笑，今犹在耳！

（四）职场篇

到职场了，怎么还有“抄作业”一说呢？有！很有！而且，比起上学时，作业，要“严肃”得多，“要命”得多！当然，抄与被抄，也更须“讲究”和“技巧”抄币。

最凸显的“职场抄作业”，体现在举办客户活动和促销这两个方面抄币。当然，早期在“国字头”事业单位（企业化了）还在“团组织”任点儿小职务的时候，也有总结汇报之类的事情，不过那严格来讲不能叫“抄作业”，而更似“枪手”或说“代笔”——我写了，“书记”哥们儿拿去改吧改吧当是“集体作品”上报交差。据说，这样的做法，并不违规，甚至某种意义上，在很多时候，属“正常”甚至是“必须”——笔杆子，就是指我这类写字儿不落款的“幕后人”。这种角色，到了真正的企业（还是外企），就不存在了。

关于客户活动和促销，其实大家都是抄来抄去；不过，促销，因为产品和面对的客户群体不同，有时候还不能胡乱抄；客户活动，则大同小异得多，先开始是我抄别人的，两年后，就成了别的部门抄我们的抄币。具体到客户活动的“欢迎辞”之类老板们觉得很充门面其实没人看的短小文字，我的“出手”，到了“典范”级别。甚至，我的翻译（中文翻译成英文），也能成为“经典”，被老外高官要求本部门相关的手下们“认真学习”。不是因为我英文有多好，主要是因为我中文“还可以”外带有了电子辞典。

最突出的“个案”，不是促销也不是客户活动，而是“新品推广资料”——刚入职还在试用期里，被“兄弟部门”老板直接“将军”，说我们部门有了技术支持（就是我），新品推广由我们“打头炮”，他们的精兵强将“跟进”抄币。天哪，一共十种产品（工业品），总共只搜罗到三十来页英文资料！好在为通过试用期发了狠，更好在之前有过一些这个公司里的人很可能都没有或严重欠缺的“实践经验”，两厢会合，加上“做文章”的“无中生有”的“本事”，夜以继日，熬到走路打晃，居然如期“端出”图文并茂的百十张PPT！

被将我们军的“兄弟部门”老板“压迫”得狠难受的、招聘我入职的本部门的“外行”老板乐开了花，到处让我去讲那百十张PPT，以至于短短一个月间，长城内外大江南北数百家我们这个部门服务的客户，都知道了我的“大名”，都管我叫“老师”！那时候PPT还不是电子版的，而是透明胶片打印的抄币。我的老板要求每到一处讲过，都要留下复印件给当地办事处，黑白的也OK，很权威地要求“他们”都“好好学习”。

也许是“吹”得太大，市场部把那套PPT奉为“经典”，要“汇总”，找的却是将我们军的部门，因为他们想当然地认为，那些只有他们部门才做得出来抄币。于是，他们部门“精兵强将”的“头马”，一位共和国同龄人的技术前辈，理直气壮、温文尔雅地管我要走了全套电子版当作他们的成果交给市场部了，跟我说的是“公司的技术资料都可以共享”。

我没异议，因为不敢；我老板事后得知，说good，补充说up to you（随你便，你可以看着办），可市场部的“展宣经理”却去他们部门老板也就是将我们军的那位老哥那儿“反映问题”，说得很有意思——往我们这儿交的时候，能不能把页眉页脚改成公司抬头啊，这儿还写着人家谁谁谁的英文名呢抄币。“人家谁谁谁”，就是我。英文名是为到这家公司之前另一份工作中跟美国人在工地“打架”方便随便起的，写在页脚是我老板要求的。

将我们军的兄弟部门老板无地自容抄币，特意把我叫到他办公室，夸我“很棒”，说今后他们部门不管谁再敢找我抄作业，坚决不给，第一时间告诉他！过后，他很严厉地训了那位共和国同龄人老哥一顿，还发了warning letter（警告信，对于有重大过失或严重不合格员工的变相处分，通常，一个“财年”两次收到警告信，就会被HR劝退，不管多少年，累计收到三次警告信，HE有权无条件、无代价解聘），并口头说他“丢人”，警告：再犯，开除！

对我倍加推崇的老板早已不知去向，临走时，对继任者“交底”，给了我最高评价；后来，那位继任者再给他的继任者交底，也是给了我最高评价抄币。理由的“头条”都是：够努力。

多年后，曾向兄弟部门“反映问题”的那位“展宣经理”，成了我的老板，推崇我能力的同时，倍加提防，不到一年就“恶化”成了“排挤”；被她反映问题、曾经将我们军的那位兄弟部门的老板，在我在前展宣经理治下熬满一年后，从她手里“接盘”了我，升职加薪，视为亲信；离开职场多年后，直至今天，还有联系，前期还常问我愿不愿意“重出江湖”抄币。

那位“抄作业”的共和国同龄人技术前辈，据说前两年已离世，挺怀念的，觉得欠他一句“对不起”抄币。很有意思是吧——被抄袭，还觉得做错了。

2022夏末于北京栖醇阁（听风楼分号）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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点个好看抄币，好运连连